編者按:那雙眼睛依舊那么吸引人,是他的堅持做錯了嗎?齊明反思,可愛的孩童,愛人的影子,她們是否對他又會有所怨言?悠長的碎碎念寄托過,如果那些埋伏在歲月里狹長的而又呼之欲出的記憶是連接三代人的羈絆,堅持的意義或許只有這手藝下的栩栩如生來抒寫吧。下期小說接龍期待您的佳續(xù),來稿請寄xbwybu@163.com。
三
夢,是有些長。日頭西照。阿萊慵懶地伸著胳膊,活動了一下,卻怎么也想不起剛剛在涼竹椅睡著的那會兒她遇見了什么。爺爺說,這是睡眠質(zhì)量好的表現(xiàn)。阿萊赤著腳,忽地想起后廚還有昨天從地里捧回來的小西瓜被她舀了井水冰鎮(zhèn)了。她想著要不去切點吧,分給那個還在西屋搗鼓玩意兒的老頭兒吃著,緩解一下疲勞。誰知腳剛一碰地,就被燙得縮回來。她一邊四下里找著她心愛的人字拖,一邊笑著。爺爺說,就她這么一個女孩整天把拖鞋穿得拖拉響的。
她沒找見,“爺爺———”
“誒?”爺爺探出了個腦袋有些可愛,老花鏡已經(jīng)滑到他的鼻翼上方,他的手里還拿著他的工具,“怎么了?”
“我找不到我的拖鞋了?!卑⑷R略帶委屈地看著他,老人這才放下手里的活走了過來,手里還提著阿萊的拖鞋。
“您歇會兒嗎?”
“丟三落四,放里屋了囡囡?!?/p>
“您在這里等著我。喏,先喝點茶。”拖鞋還是拖得稀拉響,齊明無奈地搖了搖頭,笑著。
阿萊很快從后廚切好西瓜端來。冰冰涼涼的,這才是夏天的味道嘛?!盃敔?,穆桂英捏好了嗎?”
“還早著呢。色還沒上,這一次弄好了,爺爺也就不做了,也沒啥遺憾咯。”
“為什么呀?”阿萊不解,爺爺在很早之前就已經(jīng)不賣面人了,現(xiàn)在偶爾搗鼓,更多的是出于興趣,還有他怕手藝生疏了。他一直希望阿萊能學點什么,把家里的這項絕活傳下去,可是阿萊不喜歡這需要耗時又耗神的活兒。對她來說,乖順,簡直太拘束靈魂。
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原因———奶奶。也說不上不喜歡吧,更多的是抱怨。可能阿萊那時還小,還不懂那種感情。爺爺專精面人兒的時候老是顧及不到他人的感受,奶奶老愛念叨他。許是念叨久了,她覺得面人耽誤生活,耽誤干事。她記得老人抱著她看著丈夫一個人一股心思兒全撲在面人上,臉上的表情總是帶點憂傷但也算幸福。阿萊不解,大人的世界真是令人難懂。
“今天捏的這,是我畢生最認真的一次。你還小,總有一天你會知道爺爺為什么這么說。只是可惜了這面人會捏的人不多了?!?/p>
阿萊咬著她的小湯勺,想著爺爺該不是又說胡話了吧?他老人家有時候就像神神叨叨的老道士,弄得人一知半解?!澳沁@組面人做好了一定很值錢?!?/p>
“不賣不賣?!崩先颂赜械念B固勁兒冒了上來。
阿萊撇了撇嘴,“和您那組寶貝喜轎一樣,嘖!寶貝得跟啥似的。”
爺爺聽了這話竟出神了好一陣子,許久才緩過神來,自言自語道:“人不服老是不行咯。”
阿萊學了乖,也不問他為什么這么感嘆了。她想起早上爺爺?shù)脑?,不禁笑出了聲,那時候她剛從細枝的樹上采了一朵花,覺得這花瓣層層疊疊的很是好看。爺爺卻叫她扔了去,說摘了打碗花吃飯會摔碗的。她對爺爺那老一套的封建迷信將信將疑,但還是舍不得這么好看的花,偷偷地放進口袋里??墒峭盹埗汲赃^了,爺爺說的也沒有應驗啊。
“誒?你來了,阿峰?!?/p>
阿萊聽到爺爺正在跟人說話。涼涼的水滑過雪白的碗壁,在手中轉著圈,打滑,稍不留神,手里的碗滑了出去。她慌了神,趕緊蹲下去撿。
“阿萊?怎么了?”爺爺聞聲尋來,“哎呀,莫撿莫撿,小心割了手!”爺爺拿來掃帚,“去擦擦手,爺爺來收拾就好,出去跟你阿峰大伯說說話?!?/p>
阿萊忍著哽咽去給大伯沏了杯茶,對面的大人看著她低著頭,打趣道:“哭啥子噥,趕明兒嫁人上轎了也哭哭啼啼的可怎么好?”爺爺收拾完出來聽見這話,笑著應和:“阿萊,聽見不咯?姑娘家不能遇見什么事就掉淚珠子,萬一有天爺爺不在了你一個人可怎么辦?”
阿萊覺得眼睛怪難受的,跑回房里,手背一抹,竟真有眼淚。她一邊怪自己不爭氣,一邊在偷聽他們說什么。
“丫頭父母啥時候回?”
“也不知道哇,有些年沒回來了,也就寄一些錢??傉f工作忙,工作忙。”
....../%%%%%%好一會兒,大伯走了,爺爺進了里屋來,孫女趴在窗臺上,外頭盡是被連綿的火燒云嗆紅的天,眼眶還有些晶瑩。
“阿萊怎么了今兒?怎么還哭了?”爺爺陪她趴在窗臺上,一個老小孩,一個小女孩,畫面有些和諧。
“爺爺......”阿萊叫了聲,也不說話了,聲音綿綿的。太多的難過很多時候她都藏在心里,只好吸吸鼻子,啜泣道:“爺爺,我不該......不該摘那花兒?!?/p>
“傻囡囡。”爺爺放松了神情。
阿萊感受到那雙繭手,粗粗的,短短的,拭去她臉上的淚。她扯了嘴笑了一下,“你看我捏的!”她從桌下的暗格里掏出一個小面人兒,摸了摸爺爺?shù)氖?,“啊。還可以吧。好吧。有點丑。我想捏成像您那樣的花轎來著,這就是打個樣......”她自說自話,眼角還帶著淚花。
桌上一角的相框隨著晚霞也略微泛著光,是全家福。
記憶里,父母模糊的影子好像只有那么幾次,奶奶的葬禮上,升入小中學的開學典禮上,要不是學校要求家長必須到場,阿萊想著父母能推掉就推掉了。還有就是四年前的除夕跟大年初一。初二那天臨行前的午飯,母親有著她那一頭黑長發(fā),帶著賢妻良母的溫婉。只是她身體不太好,不怎么吃飯,喝了幾口又濃又苦的中藥,阿萊想說挺嗆人的,但是她沒有。這是屬于四個人的溫馨時光。父親還是老樣子,言寡,黑瘦黑瘦的。現(xiàn)在也不知道變得更黑了沒,更瘦了沒?他其實挺煩爺爺搗鼓的那些面人玩意兒。阿萊跟他一個樣。她就是受不了,那時她一直想著父親可能是怕想起他的母親吧,所以也不愛這項手藝,才選擇跟母親離家工作。
老人看著孫女那不成模樣的轎子,心情復雜。小孫女哭的時候真像她啊。突然不知怎么就有成親時的迎親曲稀稀拉拉地在耳膜內(nèi)蕩漾。
他也摸摸了孫女的小玩意兒。
如果能一直這樣有多好。
(未完待續(xù))